小姑视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，孙青心里一颤：该不会借钱的吧？

犹疑的点下绿键，却看到王振的脸。

他和小姑懒洋洋的斜躺在席上，接通后两人身体明显一怔，旋即又冲着孙青尴尬的笑。

孙青从这笑容里看出了卑微、客气、欲语还休。

果不其然，一阵客套过后，王振稀稀拉拉地问：“大侄女，能不能借两千块钱急用，待月底结了工程款就还。”

视频这头的孙青满脸堆着客气：“2000块钱够吗？要不要多转点？我挂电话就给转过去。”

王振虽然是亲姑父，但自从知道他出轨以后，孙青就没咋来往，也就偶尔关心一下小姑。

对王振这种中年出轨的男人，她总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深深的鄙视和批判，可惜又能奈何？

她又没有那底气去和王振拍板：离婚！小姑以后我来照顾！

大二的时候，孙青在市区的苏宁电器勤工俭学，看到王振搂着那女人在买洗衣机，逛到她们摊位时，两个人毫不避讳，女人腰肢扭的更夸张起来，全身上下都在告诉自己：这男人是我的！

当时的孙青还是个包子，只能暗暗骂自己小姑没用，输给这种浑身骚气的贱蹄子！

再看那时的王振，有情人滋润着，皮包夹着，花衬衫穿着，油头梳着，丝毫没料到，有朝一日，他会向孙青这小丫头片子借2000块钱。

怎么刚过几年，他就落魄成这样了？

看出孙青的疑惑，小姑却自顾自的说着：“他现在是黑户，没办法用微信支付宝，你转我微信上吧，我们两假离婚了。”

当初孙青极力劝她离婚，她像走火入魔：“离婚是不可能的，这辈子都不会离婚的，我到死都要那女人背负小三的骂名，她们两生的儿子也只能是私生子，一辈子和他妈一样抬不起头！”

那女人是干保洁的，胳膊上的肌肉硬邦邦，经常嚣张地登门找王振。

正房见小三，两个人都分外眼红，可惜力量悬殊，人家一巴掌过来，小姑被甩出两米远。

上初中的儿子，看着自己妈被打成这样，只冷漠的说了句：“你们别打了！”然后继续关上门打游戏。

小时候儿子也很活泼，喜欢吃青椒炒鸡蛋，每周去孙青家都满院子的跑。

自从王振开公司，和这女人不干不净后，儿子性格就变了。

小姑天天在他面前哭诉，王振怎么王八蛋，作为儿子，你却一点用都没有，一把鼻涕 一把泪，这儿子耳朵都出茧子了。

孙青她爸和二伯也上门去维护过这妹妹，难听的话和难堪的事情都做过了，可还是敌不过王振的耳旁风。

大家都以为小姑耳根子软，没一点志气。

八月十五，还是和王振和和美美的大包小包回娘家来。

还能怎么办？

孙青妈只能好酒好菜伺候着，推杯换盏，一大桌人好像啥事情都没有发生过。

晚上一家人看电视的时候，孙青妈咬牙切齿地数落着她爸：“让你不要去找王振你非要去，人家不还好好的一家人！

你妹妹但凡有点用，也不至于被人上门按地上打，请你以后少管闲事！

王振好歹是在市里开公司的，以后儿子进城打工，还是要指望着他一点，你看看你大哥家儿子，和王振走的多亲？

你也不为孩子考虑考虑！”

孙青爸哑巴吃黄连，气急败坏地瞪着自己老婆，想要说点什么，却越说越乱，大手一挥，又颓然的放下去。

孙青妈也不时的叮嘱孙青，看到王振叫一声小姑父，毕竟小姑和他还在一起生活，明面上还是亲戚，这样大家面子里子都过得去，而且以后你弟弟还要多指望他。

电话那头，王振还在客客气气地说谢谢，孙青也嗯嗯啊啊的应和着。

直到同事叫了她名字，才得以脱身。

过了半小时，小姑突然从微信上给她转来2000块钱。

孙青狐疑的打过去一连串问号。

屏幕上言简意赅：“我骗他的，我卡里有钱，这2000块就是我的私房钱。”

又追加一句：看完记得清屏，再删除对话。

孙青被这波操作唬的半天没回过神。

周末，小姑又火急火燎的让孙青回家一趟，说有急事，还千叮万嘱，带上身份证。

到家后，小姑拿出厚厚一沓现金，有八万块钱，得意地说：“这些都是从王振手里抠过来的钱，我又没有退休金，那儿子我也不指望，还是多留点钱最实际。你帮我从银行存个账户，王振就查不到了。”

王振可能到死都不会想到，自己小学没毕业的老婆，会有这手段吧？

小姑还给孙青看了和小三儿子的合照，挑着眉戏谑地问：“像不像？才三岁的小孩子，眉宇间藏不住的王振的基因。”

她自顾自地说着：“这孩子就在对面小区的幼儿园，她妈不是能吗？就让她妈去赚吧！

我才不出去赚钱，我帮她带孩子，让他们两个狗男女苦哈哈地去赚钱，没事就抠点，反正日子本来就是瞎几把过！”

小姑语速越来越快，眼里仿佛能喷出火，孙青想到了精神病院里神经错乱的女病人。

“你觉得这种日子有意义吗？毕竟你年纪不算太大。”

孙青小心翼翼地问。

小姑眼眶刷的红了，却又一咬牙头一横：

“当初他身无分文，家里还有一个卧床的老妈子，你奶奶死活不同意，他就天天去地头等着，抢着帮你奶奶干活，那时候我们是真有感情的。

你奶奶看他那么舍得卖力，又是个油漆工，以后好歹不会饿着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。

后来他开公司、开厂，生意越做越大，满村子的人都说我好福气，苦尽甘来。

现在呢？我是满村子人的笑话！

凭什么那些苦日子我和他一起熬过来了，却要被这女人一锅端了？

那女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用，天天盼我离婚，好成全他们俩！

我告诉你！不可能的！虽然假离婚了，可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，现在王振是黑户了，和他结婚的话，孩子前程都受影响，小三也不提领证了，女人有孩子后都先紧着孩子，男人就靠边了。”

小姑大口灌了口水，又继续甩开膀子讲：

“但是话又说回来，是王振先去撩骚人家的，那女人原本完完整整的一家三口，男人是个木匠，虽说老实了点，但是个正派男人，他王振把那女人撩骚离婚了，男人不要她了，人家怎么能善罢甘休？

说到底，还是王振这狗男人管不住自己。

现在那女人也吵着买了房子，我也闹着买了两套，一套儿子的，一套自己养老。

以前总心疼他外面应酬多，胃喝坏了，现在我盼不得他早死，他死了，大家都清净了。

而且他是不可能指望任何人养他老了，他自己心里明镜似的。”

说来也是报应，自从他这私生子出生后，生意就直线下降，这几年做什么赔什么，不然也不至于上失信名单！

现在厂子也倒闭了，公司也关了，两个女人两个儿子，还有房贷，还是失信人员，四十多岁的人了，只能去工地做苦力，当初他是靠做油漆工起家的，现在又做回老本行，真的活该！

说来好笑，小姑撩起胳膊上的青斑，讽刺地说：“王振不给我玩陌陌和抖音这些，说里面那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，都是想调戏小妇女的。

这伤就是因为陌陌上一个男人给我发了个爱心的表情，他看见了，劈头盖脸的给我一顿打。

男人都这德行，自己和别人都臭成坏鱼了，还理直气壮的不允许老婆偷腥！”

小姑捋了捋头发，无所谓地叹口气：“我现在也不和他闹，反正房贷还指着他呢，他也千万别太早走，不然我这房贷都没着落。”

又过段时间，孙青妈神神秘秘的打电话过来：“还是你小姑聪明，王振家拆迁了6套房子，你小姑和表弟一人三套，王振毛都没有！

也还算他有点良心！那天和你爸喝酒，喝着喝着就哭了，说自己可怜，临老了啥都没有。

以后你小姑没钱了就卖房子，那么多房子足够她养老了。

那女人大儿子18岁就结婚了，自己四十多岁还干保洁，以后这小儿子也一点家产都捞不到，哼！人财两空！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小姑赢了！”

孙青想起那个小三，一直说小姑输了感情，人到中年还有多少感情可言呢？

张爱玲说过：年轻时候所谓的永远和一生一世，不过三年五载吧。

年轻时的小姑和王振也是浓情蜜意的，可谁能保证一生只爱一个人？

小三的出现、私生子的出生又能代表什么输赢呢？

长大后小三又该怎么和孩子解释自己的出生？

孙青儿子结婚的时候，王振又该怎么面对女方父母？

这些看似遥远的问题其实像雪球一样，看着很远，但是滚到脚下的才会发现，原来它速度很快而且雪球的个头很大，容易让人猝不及防，又无可奈何不得不面对。

其实，那些没发什么大财，一辈子循规蹈矩的结婚生子、工作养家、然后顺利退休拿着退休金的小家庭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
他们没灾没难平平淡淡一日三餐，因为没见过繁华，所以也看不到颓败，这样挺好。

儿子渐渐大了，小姑又在愁他的婚事，小三也在拼命赚钱给自己小儿子存点基业。

王振已经英雄气短，每天为着房贷东奔西走，一男两女也都不惑之年了，谁都没了年轻时你争我斗的气性，日子就这么瞎几把过着。